身体忽寒忽热,灵魂像和身体脱离了关系,全身的血液如同曲折宛延的小河溪水般流淌着,忽然整个人变得冰冷僵硬。
原来是天空飘起了淡薄的雪花,冬来提前来临了。
雪落在了他的身上,轻轻抚盖住胸口那处致命的剑伤,使仍在湛透的鲜血逐渐凝固。
周扬觉得这雪冰冷却不刺骨,反而使他更清醒地感受着身上的疼痛,忍不住咳出了一挫积血,紧接着就再也控制不住,无数噩梦代替了他的意识。
他梦见浑身是血的董遇来找他,还有七孔流血的小遥,也可能是司马懿,因为衣裳破烂,加上散头乱发和同样瘦弱的身子板,所以分辩不出来。
两具血淋淋的僵尸向他逼近,背后又有无数不同脸孔飘来荡去,整个黑夜仿如阴曹地府,耳内不时响起鬼魂啼哭,似在怪他残酷杀人生命。
隐隐之中,他知道自己正徘徊与生死关头。
倘若这是地府,那地府为何会下雪,又为何长安城仍遥遥在望。
是!他还活着。
心脏停止了跳动,呼吸停止了吐纳,无数的鬼魂向他扑来,但他却知道体内的血液仍在流动,不断地向大脑神经中枢输送活力。
他苍白干燥的双唇微动,露出了一点空隙,让雪在唇边融化成水,流入喉中。
“咕噜!”
周扬能够听到雪水吞入咽喉的声音,亦能够听到小虫在旁边磨拳擦掌,他怎能让自己的身体变成它们的腐食。
既然还活着,就一定要活下去。
原来在死亡边缘挣扎,就像杀人一样,只需一念之间,即可决定一条生命的存活或是消失。
刹那间,周扬睁开了双眼,心脏也随之怦跳起来。
只是一下子恢复了呼吸声,使他颇为不适,再次咳得差点喘不过气,但却因此而让他感觉到身上的肌内正在蠕动。
此时天色已亮,周扬从黑暗中突然见到光明,刺目的天空使他确信自己还活着。
虽然身上铺上了一层积雪,但却像冰爽的被单一样。
这算是重生吗?算是地为席、天为被吗?
人活着真是天底下幸运的事情,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庆幸,一阵由头顶延至脚底的的麻木感,使他眼前一黑,竟昏死了过去。
重新醒过来时,周扬尝试着让手指动了一下,两指下意识地往前爬去,勾住了埋在雪地里的铁枪,指头感受到枪杆上粗糙的铁锈,把铁枪往后拉了过来。
手中中握着实物,更加确定自己还活着,“呃”了一声,又尝试着作了个深呼吸,发现胸口痛得要命,却反而让他痛得脸暇颤抖地笑了。
“这感觉真好。”
周扬呻吟了几下,另一手伸入胸前的积雪里,无力地掏出那张离尘图。
于吉曾经跟他说过,必须在对世间无所留恋的时候,才可以练这最后一张太平经图案。
如果确定自己快要死了,干脆也试着练下去。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现在自己真的是快要死了,反倒对世间更加依依不舍,活着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又岂能轻易放弃。
周扬心中暗笑,决定不去练那什么狗屁离尘图,手腕一用力,握起铁枪在自己腿上敲了几下,还有知觉,这就表示自己渡过了鬼门关。
可是他的腹部却无法使劲,因此没办法让自己坐起来,只能挣扎着翻了个身,漫无目的地俯地往前爬着。
身体活动起来,就感到血液更具活力地在每一根脉络中流淌,整个人也逐渐恢复了温度。
周扬不禁暗赞自己体质简直超乎常人,否则的话别说受了致命一剑,就算现在身体状况正常,想在这种茫茫雪上生存,也是一种极不可能的事情。
但他却做到了,而且越往前爬,就觉得自己离希望越近。
这纯粹是一种直觉,好像前方一定会比现况更好,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保持着运动状态,绝不可以在这种地方睡着。
由始至终,他的行为完全依靠着一股生存的意志力。
“天哪!我居然饿了。”
所有的感观,包括饥饿、疼痛等等,都是一种对身体麻木的抵抗。
以前在沙漠中求存,为了是让自己不会饿死渴死,如今却觉得人只有体会到饥饿和口渴,才更懂得珍惜平时看不起眼的粗茶淡饭。
又是一个黄昏来临,他终于觉得累了,额头冒起了热汗。
自从练习那些太平经图案以来,这些普通人最正常的反应,对他来说已经很久没感受到了。
周扬暗下决心,只要渡过了这一关,一定要好好的珍惜自己的生命,绝不再做这种以身犯险的蠢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