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缓缓道：“以前我觉得是这世界的错，诸天神佛，掌控最强大力量的人都是人类，妖魔没有力量，就要死、又自不量力要杀人吃人，就要死，就应当死，所以我觉得或许毁了天庭会有用——而那天庭又确确实实是不近人情的，他让有情的人无情、打碎了一个玉盏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所以我要战，我要战个天翻地覆，将天庭上的马儿全放飞，摘下所有蟠桃分与天下人共食、要打碎满天庭的玉盏。

“但我失败了。

“因为我错了，我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人类看起来与我们妖魔一样，也吃人、也互相打压、也有山大王一样的存在，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们与人类是相同的，因为人类从根本上是一个整体、人类间有一种叫规则的东西，这东西没有任何发力、甚至没有实体化身没有智慧，但它的存在却能够影响到人类世界的每个个体，让他们按照这个规则来做事。

“比如人类的王，圈定了一方土地，收拢了一群人来当自己的手下，会细致的将手下的人分成三六九等，就像天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每个人都能管到下面的人，就像俺老孙当的弼马温，那么小的官职，仍然有能管的东西，而在施行这种权利的时候，我同样要用到，而不按照规则来办事，就要被这个整体所驱逐。

“在人类的世界里，哪怕是再强大的人，都要受到这种毫无实力的规则的约束，哪怕是如来老儿、玉帝老儿也无法脱离在规则之外。

“而妖魔就做不到，妖魔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这些道理、我们也有规则，但与你们的相比，太简单了，只要实力够强，你尽可以凌驾在一切之上。

“所以我们赢不了。

“这世界没有错，有错的是我们，但我想了五百年，也没有想清楚为什么有规则的你们能永远战胜没有规则的我们。

“妖魔与人是不同的，人类杀人往往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而妖魔杀人、甚至杀妖魔、对我们来说，就和踩死一只蚂蚁没有区别——而如果非要找个理由，或许便只是看那人不顺眼。

“妖魔有人类所拥有的全部的情感，但却与人类的不尽相同。”

叶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沉默了好长时间，道：“如果我是如来，我也想要你死。”

孙悟空大笑：“你之前不是问我那万千妖魔如何么？

“若有一日、若有一日……”

他沉沉的吸气，猿猴略显佝偻的身躯挺得笔直，声音却绵长而悠远，像是在想着什么就连是他都要为之热血沸腾的事情。

“若有一日，我触目所及皆是旌旗，满山遍野皆是妖魔，他们在沉沉的天光中呼喊我的名字、肩并着肩、高举着枪戟、我仍然愿意——

“我仍然愿意金甲加身，将天上地下、六合宇内……搅一个天翻地覆！”

叶方看着身边的这个人，竟然出了神，而猴子却已然回过头来，在他们的身后，天阳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显然已站了很长时间，她的目光与齐天大圣的眸子对上——然而那是错觉吗，她仿佛看见他的眼底闪着灼灼的目光，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然后这猴子一步步向后走回客栈之中。

叶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才沉沉道：“他就是妖魔的规则。”

天阳仙子却在看着叶方，道：“你只是将人喊过来。”

这是叶方在昨夜与她说的话。

但她现在才清楚，叶方说的是真的。

他只是将人喊过来，做一件最简单的事儿。

虽然这件简单的事儿可能掀起惊天巨浪，但这巨浪与叶方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狂澜本就存于每个人的心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