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赵天霸的心情很好。刚刚跟美女打过交道,特别是林巧儿这种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丽,他的心情都会很愉悦,哪怕这个美女跟他吹胡子瞪眼睛,要同他打架,都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何况这顶轿子将要去到什么地方,他也十分清楚。派轿子来接他的人,非常的善解人意,不会令得他的好心情变坏的。
抬轿子的两个黑衣人,轻功绝佳,抬着赵天霸在屋顶上飘然前行,如履平地,迅疾异常。以这两人的身手而论,足可以跻身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之列,居然被人役使为脚夫,可见他们的主人,是何等的气派。
轿子很快在一座四合院前停下来。
这是一座外表毫不起眼的寻常院子,整条巷子都是这种普普通通的三进四合院。然而在主人会客的房间里,居然铺着又厚又软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吴道子的真迹,焚檀香的青铜鼎竟是西周时期的古物。整间房子布置之奢华,绝对出人意料。连赵天霸这样见多识广的大行家,也不禁摇头叹息,露出羡慕的神情。
赵天霸在一个雕花红木茶几前盘腿坐下,叹息道:“阎四爷,这里不过是你一处寻常的落脚点,居然比我家都豪华。真不愧是‘源记’的内当家。”
坐在他对面,被称作阎四爷的中年男人,正在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红泥小茶壶里沏出两杯茶来,满室清香,令人心胸为之一展。
赵天霸深深吸了口气,道:“好茶,是刚采的龙井。据说只有杭州虎跑泉周围十丈内出产的茶才能称为正宗的龙井茶?”
“是。”阎四爷轻轻将一杯龙井递到赵天霸面前,微笑道,“福二哥喜欢喝龙井茶,很久以前,我们就买下了那块地。听说您老也好茶,所以今年的新茶刚采下来,二哥就叫我给您老捎一点,尝个鲜。”
阎四爷说着,将两个包装极其精美的盒子推了过来。
赵天霸看也不看一眼,咯咯地笑着:“我现在到处被林大小姐追杀,哪有什么心情品茶?”
阎四爷轻抚颌下长髯,微笑道:“您老言重了。林大小姐不过跟您老爷子闹着玩罢了。女人嘛,遇到这种事情,总是要闹一阵子的。时间长了,闹不出什么名堂,这事慢慢的也就过去了。何况像林大小姐这样的大美女,身边总不会长时间没人陪伴。想必没有哪个男人,肯让自己的女人去为另一个男人拼命的。您说是不是?”
赵天霸笑道:“本来应该是这样子的。不过,老舒的儿子可能有点不同。”
阎四爷问道:“老舒的儿子?”
“就是舒鸿博的少爷,好像叫做舒无争。现在跟林大小姐在一起的,就是他。”
阎四爷脸色微变,讶道:“舒多智还有一位公子?以前倒没听说过。”
“舒无争似乎腿脚不太方便,想来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大家不知道,也是情理之常。”
阎四爷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林大小姐是个一刻也闲不住的人,舒公子如果腿脚不利索,这番可要吃点苦头了。”
“这叫周瑜打黄盖。说不定小舒做梦也想吃这个苦头呢。”
阎四爷笑道:“说得是。”随即收敛笑容,“赵老,我这次来,有一事相商。”
“请说。”
“这次事情,多亏您帮忙,我们大家都很承情……”
赵天霸打断他,道:“你们出钱请人,我拿钱办事。大家都是做生意,跟人情扯不上干系。不用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阎四爷沉吟道:“这件事,关系实在太重大。福二哥和我们大家都不太愿意看着林大小姐和‘天道堂’这么追究下去。所以……”
赵天霸淡淡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
只要赵天霸一死,林巧儿也就无处可查了。
阎四爷打了个哈哈,道:“老爷子多虑了。其实福二哥的意思,是想请您老去黄山消消暑。”
“源记”的根本重地是在AH,林大小姐和“天道堂”势力再大,对黄山也是鞭长莫及。
“原来福二先生是要老朽做一个缩头乌龟。”
“赵老言重。前些日子,二哥得了一把好剑,据说是春秋时期越王勾践的配剑,正想请您老法眼一观。你们两位老朋友在林海松涛之间烹茶论剑道,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
“越王勾践剑?”赵天霸怦然心动,微笑道,“这么说起来,倒真让我老人家有了点兴趣。”
“既然如此,请老爷子这就启程,如何?”阎四爷拍拍手,两名黑衣轿夫悄然而入,立在赵天霸身后。
“其实我觉得,要阻止林大小姐继续追查下去,最好的办法还是杀人灭口。”赵天霸微笑着指了指两名轿夫,“这两位,都是一流的好手,如果出奇不意地给我一下子,再加上前面有你阎四爷,老朽还真没地方可躲。”
阎四爷笑了笑,道:“老爷子,我们是生意人,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冒这种险。何况要杀你‘一剑荡九州’赵老爷子灭口,那更是下下之策。”
“真是好规矩,我老人家就喜欢这种好规矩。”赵天霸大笑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两个黑衣人突然动了,双剑齐出,直取赵天霸后心,与此同时,阎四爷长身而起,轻轻一掌拍出,掌势飘浮,封住了他向前的所有去路。
大笑声中,赵天霸也是一掌拍出。窄小的房间中顿时风声大作,如同狂飙骤起,威势惊人。绝少有人能想到这么瘦小的一个老人,随手一掌,竟然就使出这种开碑裂石般的掌法。
阎四爷也想不到。
双掌一交,阎四爷全身大震,身子向后飞出,“轰”的一声大响,木墙被撞得四分五裂,阎四爷整个人直摔入天井之中。
赵天霸仍然坐着,来不及站起,借着对掌的力道,身子向左横移两尺,一柄利剑擦身而过。然而另一柄剑,却终于躲避不开,正中他背心。
这个时候,赵天霸数十年生死搏杀的经验发挥出作用,在剑尖及体的瞬间,他背部的肌肉突然抽紧,同时顺着剑势向前扑倒。黑衣人只觉得剑尖一滑,锋锐无匹的剑刃从赵天霸左肋直穿而过。
赵天霸扑地而倒,左肋间鲜血狂涌。
尽管他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躲开了致命的部位,但利剑透体而过,伤势极重,绝对无法应付再一次攻击。
善泳者溺于水。
赵天霸仗剑纵横江湖,一生杀人无数,看来今天,他竟也要死于别人的剑下了。
幸好他的运气一贯都不错,在许多次身临绝境的时候,总能逢凶化吉,绝处逢生。那么这一次,给他带来好运的又是谁呢?
是林巧儿。
林大小姐宛如从天而降,大袖飞舞,将两柄长剑尽数挡开。
两名黑衣人一声呼啸,疾速退出屋外,抓起那顶黑呢软轿,抬着不住咯血的阎四爷,飘然离开了这个四合院。
赵天霸坐了起来,虽然这番挣扎令他的伤口流血更急,但他绝不能就这么趴着面对舒无争和林巧儿。像他这种堪称一代枭雄的人物,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些面子。
赵天霸喘息着说道:“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照理,那四把剑至少也应该留得住你半个时辰。”
“因为我。”
舒无争转动着轮椅进来,简单地回答了他的疑问。
阎四爷派去的四个人,原本只要对付林巧儿一个人。只是谁也没想到过舒无争的轮椅里暗藏机关。所以,赵天霸刚一离开,那四把剑就折断了。
赵天霸点点头,不住咳嗽着,没有再问。他的伤势不容许他说太多的话。
林巧儿看着他,淡淡道:“告诉我们刚刚暗算你的人是谁,总不算坏了你的规矩吧?”
赵天霸咳嗽着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源记’最守规矩的阎老四,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唉,世风日下……”
林巧儿走了,舒无争也走了。
赵天霸还活着。
尽管林巧儿认定赵天霸是害死玉金银的直接凶手,但还是放过了他。不管有多深的仇恨,要她向一个身负重伤,毫无还手之力的老人下杀手,终究做不出来。
眼看林巧儿和舒无争相偕而去,赵天霸就笑了,一边笑一边从腋下扯出一个带血的皮囊,自言自语道:“无论是谁,想要暗算我老人家,都没那么容易。”
只是,他的笑容为何如此诡诈呢?
十二
不久,江湖上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天道堂”的当家林巧儿林大小姐,要同“源记”的英牧野英三爷决斗。时间是七月十五,决斗地点在华山之巅。
这也是一个赌局。据说赌注比上次玉金银的苗疆之行押得还大。
几天之后,这个传言就得到了证实。各大赌局开始受注,开出的盘口是一比一。
“气吞万里英牧野,踏雪无痕林巧儿。”
对于向来齐名江湖的两大组织的首脑人物的决斗,连最资深的行家,也无法预测最后的胜负。
AH庐州,“源记”的总舵所在地的一间密室内,英牧野满脸怒色,正在大声质问阎四爷。
“是你让那个青袍老鬼去杀玉金银的?”
阎四爷脸带病容,不时轻轻咳嗽一声,显然与赵天霸对过一掌之后,内伤还没有痊愈。但他仍然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答道:“是我。”
他们结义兄弟间的规矩一向很大。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