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日,周二。
这一天是西方的情人节,但当年的国人绝没有这个概念。而洪衍武自己除了难以自抑地想起了几次“糖心儿”以外,这一天的内容就再没什么能和罗曼蒂克沾上边的了。
相反的,倒是可以说过得有点堵心。
这是因为他求着邻居边大妈,把他和陈力泉领到了街道办事处,想问一下工作的事儿。可结果呢,一点好脸色也没见着!
边大妈倒是挺尽心,带着他们在大套院里转来转去,串了好几间屋子,见了不少人。这些人跟边大妈倒是也挺熟,但是一听说他们是“劳改释放犯”,也就没人再搭茬了。
没错,在这些人眼里,洪衍武他们就是狗屁不是的东西。背着这么大罪过的档案,还想找工作啊?那简直比母鸡打鸣都难!
最过分的是一个姓朴的五十多岁老太太,三角眼、凶悍、挺肚俯视,手里还擎支烟。她比毛远芳还可恶,用不可一世态度,无所顾忌地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片儿汤话多了去了。
“现在哪儿有给安排的呀?天底下这么大,总不能说哪块地都长庄稼吧……”
“哪那么容易呀?那多少好人还家待着呢,甭说进过局子的两劳人员了。再说,你不是不知道啊,就咱们这片儿,办过学习班儿小子丫头,又有哪个给安排了来着……”
“我给你撂大实话吧,就是有工作,人家也不敢要他们呀!什么?废品站?想得美,那都是正式工!街道的卫生纸厂?那也没小伙子呀?哎呀,趁早就别磨啦……”
谁能想到,边大妈废了半天唾沫,四处陪笑脸竟然全没管用?
洪衍武和陈力泉白白受了一番侮辱,他们就连给人家上烟说好话的机会都没找着,彻底地碰了一鼻子灰……
回家的路上,边大妈颇感不好意思,陈力泉则垂头丧气。
唯独洪衍武提前有思想准备,表现得还算从容。他极力安慰着陈力泉,更为连累了边大妈受气连连致歉。
“边大妈,对不住您了。我们的事儿,让您上火了……”
“这哪儿的话,我不在乎……不过,刚才他们的那些话你们也别往心里去,可别为这个闹情绪,回头又出去犯浑惹事,那我可不答应……”
“瞧您说的,肯定不会……”
“懂事就行。你们俩可得争气。只要你们踏踏实实想干正事,大妈舍了这张老脸一定给你们谋下个差事来,听见没有……”
“谢谢大妈,您受累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陈力泉也不能不露出笑容。哪怕是装的呢,人家边大妈操的这份心就不能辜负。何况他们也不愁没钱花,就是真没工作又能怎么地?
而恰恰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个满脸严肃的四十多岁男人。
边大妈一见,赶紧迎上去叫他“李主任”,并拉着洪衍武和陈力泉给这个人鞠了一躬,借机又把他们事儿给说了一遍。
“李主任”却没有什么表示,听着边大妈叨叨着,相当无所谓地瞥了他们一眼。
洪衍武立刻意识到,这才是街道办事处的最高领导,赶紧给上了一根烟。
可没想到换回来的却是李主任的一皱眉头。“哟,大重九啊,抽得比我都好啊!我看工作的事也不用急么……”
说完,他就截断边大妈的话,推说还有事就走了。他也不管边大妈有多么尴尬,边走还边摆手,似乎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洪衍武愣了一下,实在没想到事儿还让自己办坏了。可他脑子还是快,忽地神经一动,他便让边大妈和陈力泉先走,自己尾随着又追了过去。
不是为别的,表面上虽然是听着没好气儿,可既然李主任能这么计较烟的好坏,当然也是个钻空子的可能呀。正好路上没有街道办事处的人,岂不是试探的最佳时机?
一转过街角,洪衍武就赶紧快跑几步,追上了李主任。他也没废话,直接就把两包没开封的大重九送了过去。
“李主任,您掉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