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衍武离去的这段时间里,“老郑兴”的婚宴现场可是越来越糟。
随着正午的临近,顾凌烨的姑妈终于坐不住了。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为耽误了吉时,叽叽喳喳地又挑上了常家的刺儿。
说什么,“你们常家既然没这个人缘儿,就别请这么多人啊,这耽误了时间,不是让我们孩子后半辈子倒霉吗?”
这么着一撺腾,早已等得心焦的顾家的亲属们都压不住火儿了。十几口子人全过来了,把一对新人和常显璋的父母都围在了中央,特别是顾凌烨的几个堂兄、表兄脸上带有明显的不快,气势逼人。
这情形看着可着实让人憷头,于是常家的亲属们也坐不住了,同样凑了过来。
再怎么说,今天也是老常家办事儿,虽然常家的亲属同样觉得这事儿没办好,却也不能眼瞅着自家人被人这么硬逼不是?
但没想到,这下可更坏醋了。虽然常家亲属们的初衷是来劝解的。但两个阵营毕竟各有所向,心里又都有气儿,话赶话,言语上自然有碰撞。结果反倒事与愿违,越说越锵锵,没几句就成了争吵。
眼瞅着双方按捺不住,几乎都要撕巴起来了。真要到那一步,这场乱仗还不知要闹出什么花样来呢!
这把常显璋和顾凌烨给急得,他们两个人各自劝自家人,求大姑告二舅的,好不容易才给拆分开。
可按下了葫芦又起了瓢,后厨的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来添乱,居然再次请示到底开不开席。
好嘛,这一下,“嗡”的一声儿,又闹起来了。两家人因为各持己见,重新有了争吵的借口,又为这件事开始了一番唇枪舌剑。
就在这乱烘烘的场面中,常显璋的父母都瘫倒在椅子上。只觉得眼花缭乱,头脑发胀,他们活象是两个“旱鸭子”失足掉在了臭水塘里。这是要命啊!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既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也无力劝解。唯独能做的,只是尽量透过饭馆的玻璃窗凝望外面的街景,期盼着洪衍武去邀请到客人能快点到来。
这是他们最后的一根稻草啦,抓住它多少是个慰藉。
唉,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要是当初没那么大的心气儿,只把两家人请来小办几桌,该有多好哇!
两家的亲戚吵,常显璋的父母愁,诸位外客的心情也是各异。
这桌人里有诚心诚意来贺喜的,如常副局长的两个老同学。
有主要是冲著往日交情和前段时间的厚礼而来,也多少期待常家能光复门第的玄武区教育局的几位干部,如前段时间指点过常显璋的人事处长。
有本身并无实在感情可言,但主人盛情难却,所以也就抱着“不吃白不吃”宗旨而来,打算足吃足喝一顿的,如师大附中的教务主任。
有虽来真情祝贺,但对眼前这副情景厌烦透顶,想走却又怕失礼的,如师大附中几位高级教师。
当然,还有就是为了邮票前来,又以常家的恩人自居,专为来这里享受常副局长恭维和感谢,想看旧日对头如何对自己低头的何介夫。
不得不说,所有外客中,何介夫的心情才是最为复杂的
一方面,他见常家人吃瘪碰壁,确实打心里感到一种出气似的痛快。另一方面,他也不能不因常家的窘境,由衷地产生一种深有同感的凄凉。
这就是做官啊!你有权的时候,都围着你捧着你,一旦失势跌倒,全都嫌弃你躲着你!
太功利了,也太残忍了!今天常家如此,尚有他来捧场。可谁又知道,他在“运动”中倒霉的时候,处境还不如常家呢!
所以说,什么人情都是假的,他早就看开了。起复之后既不愿费力去应付下属的人情往来,也不会再去培养什么所谓的“接班人”。他现在所求的,其实也就是十年后,能平安地混个厅局级退休了。
唉,老常都这把子年纪了,这么倒霉,也实在是有点过份了……
想到这里,何介夫的同情心达到了顶峰,他彻底没了看笑话的兴致。忍不住站起来走到了常副局长身边,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默默递给了他一根烟。
这一刻,常副局长回馈的眼神让何介夫永远难忘,感动、悲凉、激动、意外、悲喜交加,全在那深深的凝视之间。
头一次,这对昔日对头的心,真的有点贴近了……
事情的走向,其实是从观音院东院邻居们的到来开始改变的。
洪家、边家、丁家这三家人几乎是同时赶到。二十口子人前后脚一进门,就看见了饭馆里争执不下的景象。
还别说,常、顾两家亲属也知道要脸儿,因为眼见来了外客,生怕人家看笑话。不约而同止息了干戈,无形之中局面倒是因此控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