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伯劳官初创时宿抚在场,兰臣不敢赌他是否知道这些惯例,在潜入兴都宫时便一个没用,随意顶替了一个叛军入含元宫时杀死的混堂司小太监的身份,他惯于隐藏,又有下属在旁侧协助,倒也无人察觉。
兰臣浑不在意道:“冒名顶替很奇怪?”
他只简单地回了一句,怕惊扰应承安入眠,做了个手势将王媱从卧房门前引走,提醒她道:“卢天禄入朝近二十年,关系盘根错节,只在京中谋事,十日已经足够,勿要拖延。”
王媱应了,在寝宫门前站定,低头向他一福,算是谢过兰臣的提醒,兼与他告辞。
兰臣今日还要去见几个伯劳官,因此并不多做盘桓,径直孤身出了宫。
王媱是前来协助元雁管理含元宫的宫女,兼替代禁卫和雁探在不方便时监视应承安,故而手中也有直奏之权,只是要走雁探司的途径,比赵程与越梅臣要慢上一丝,将应承安的话转述给宿抚已经是第二日散朝后。
应承安多日待在含元宫中,与宿抚隔了数十道宫墙,没有什么惹是生非的机会,可惜虽然少了这一项棘手的麻烦,新君仍忙得不可开交。
前些天他收到雁探密报,说是蔺自明派遣来的使者已近京城,还没完全查明来意,使者就在城门口亮出旗号,摆明车马,规规矩矩地求见宿抚,同时在城郊住下,做出恭敬地等他召见再入京的架势。
这般有礼守节的姿态得了士人们两三句好评,但碍于宿抚至今没有表态,还没人夸到他面前。
此时正需礼部作为,然而卢天禄请了病假,不肯为君分忧,宿抚请了他三次不成,只好点了左侍郎裴意致商议。
裴意致是货真价实的寒门士子,全副身家性命与前程都托在君王身上,在朝中是有名的能臣干吏,有三五好友同朝为官,但各有政见,称不上结党营私——
倘若他原不是应承安为自己掌权后定下的储相,二人君臣相得之名广有流传,宿抚不会提拔卢天禄做礼部尚书。
因此卢天禄称病不出时,宿抚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裴意致。
裴意致也不负干吏之名,受诏后当场就能做出安排,将一应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无一处不合规矩,也无一处叫人不喜,宿抚拿了章程一看,拊掌叹道:“恨不早识裴卿。”
雁探司的奏折一向在早朝后送抵书房,宿抚当时正与裴意致面面相觑。
裴意致打破沉寂道:“四方馆人去楼空,使团不见踪影,遍寻京城,一无所获,此臣疏忽。”
名义上是应承兆遣来的使团在被礼部之人迎入四方馆的第三天消隐无踪,馆中无打斗痕迹,一应事物全部留在原处,巡逻士卒发觉无人起夜,入内查看,方知使团出事,忙上禀礼部。
宿抚至今不知道使团是不告而别,还是遭遇不测,亦或是蔺自明早做的安排,舍几个下属推过于他,先收买一番士庶舆论。
此事势必要用上雁探司,户凭乏术,宿抚无奈之下值得叫越梅臣改头换面,把他丢出去做事。
新皇也算是见过朝廷倾轧如何惨烈与不择手段,因此并未放松对卢天禄的监视。
他知道卢天禄打算从越梅臣出身教坊下手,以乐籍之人不得入仕阻他,只是觉得这计谋太过肤浅,知会越梅臣一声,按下不发,看他还有无后手。
若是在应承安朝中,越梅臣的出身确实足够让君王为难,但宿抚临朝,他手下叛军什么出身都有,区区乐籍不足为虑,何况他还可以下旨为越太傅平反。
两人都未把此事放在心上,越梅臣叫巧手匠人给自己易容,便带着人去寻使团踪迹,一路追出了长乐城,循着踪迹奔向了卫城扶风。
却不知雁探探听到的是桩旧计,早已被杨丰暗中阻止。
宿抚宽慰了裴意致两句,瞥见雁探送来的奏本中夹了含元宫的,探手拿来翻了翻,看到应承安的提醒,不禁皱了眉,话音也慢慢停了下来。
裴意致垂首站在阶下,气定神闲,面上看不到差使失手的惊惧,宿抚的宽慰词句戛然而止也不见慌张,甚至还有闲心审视了一下阶陛上的龙形。
宿抚看出了应承安想把事情往徐峥身上引的意图,但他也得承认自己确实是有所疏忽,他合上奏折,轻敲了两下手心,沉吟道:“朕今年不欲出兵沅川,佯装大军调动月余,也可以停一停了。”
他将手中奏本丢到要拿去焚毁的竹筐中,停顿了一会儿,自言自语似的说:“卫城扶风……扶风,朕的大军也在扶风。”
裴意致无声站在原处,闻言眉梢轻轻动了动,插言道:“臣听闻雁探在扶风寻到了使团踪迹?”